第一百七十九章 陷阱
“你听到了么?”崔凌云是文人雅士,不像吴勇有功夫傍身,打通经脉后听觉视觉都要比普通人高很多。
他怕船板上风大听错,所以询问吴勇。
吴勇脑袋枕在胳膊上打哈欠,被崔凌云这么一推,差点掉河里。
“听什么?”吴勇醒了瞌睡,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口齿不清地问道。
崔凌云言简意赅吐出两个字:“哭声。”
吴勇竖起耳朵听,随即脸色逐渐凝重起来,在呜呜的风声中夹杂着小孩稚嫩的哭声,时有时无。
幸好现在是大白天,要是在晚上,不知有多毛骨悚然。
忽然,崔凌云就见吴勇神色倏变,胳膊一撑跳下栏杆。
栏杆外面是河道。
“喂!”崔凌云面带紧张地大步扑倒栏杆上往下看,然而河道水流湍湍,哪里还有吴勇的人影。
水花四溅,吴勇提起内劲脚踩水面径直掠到了河岸边,他来不及跟对面船上的崔凌云打招呼,兀自奔向了那滩渡羊肠小道。
崔凌云寻不见吴勇的踪影,又怕船行走太快,急匆匆让舵手赶紧停船。
此处离广陵郡还有好一些距离,两岸青山相对,荒无人烟,放眼望去满是葱葱郁郁的林木和高大成片的芦苇水草,风一吹,漫天都是轻盈的芦花。
崔凌云双手搭在栏杆上眺目远望,环顾了一圈,不禁疑惑:在这种人迹稀少的地带,怎么可能会出现小孩的啼哭声?
难不成是有人刻意设下埋伏,想对他和吴勇不利?
不怪崔凌云阴谋论,这次的差事涉及朝中权贵利益,无需韩咏明挑拨,自然有人会想方设法将他们拦在半路,挑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下手,即便他和吴勇丢了性命,背后之人也大可以把罪责甩给山匪强盗。
吴勇一跳下船,留守在船上的吴家军立刻将崔凌云围在圈子中间,以防有刺客来袭。
不仅崔凌云有所怀疑,吴勇的副将也察觉到了此地的异样,便上前一步道:“崔大人,为防有诈还请您先进船舱避一避,等将军回来,我们即刻出发。”
他们将军说了,此次行程保护崔大人是首要目的,将军不在的情况下,他们绝不能让崔大人出半分差池。
崔凌云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更不敢贸然下船,只好听从副将的建议回船舱躲避。
副将见崔凌云这般配合,不禁松了口气。
他们最怕有些脑子拎不清的文臣,眼睛长头顶上,总觉得自己当了官天下第一,拿士兵当奴才使唤,等遇上危险,要么自以为英勇拼命往前冲,损敌八百自损一千,要么被敌人吓破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跟降智了似的,拖都拖不走。
总得一句话: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
像崔凌云这种不作妖好说话的文官,朝廷里扒拉一圈,十个手指都能数的过来。
副将在门外感慨了一番,回头吩咐下属看好船舱四周,别让宵小钻了空子。
跳下船的吴勇并不怎么担心崔凌云的安危,船上留守的五十个人都是上过战场的精兵,个个能以一敌十,如果这样崔凌云还能被暗杀,那吴家军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跑进芦苇荡后一直竖着耳朵在听。
方才风声中,除了幼儿啼哭,还有微弱的呼救声。
但从他跳下船后,那声音就开始飘忽不定起来,让人难以辨别方向。
吴勇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吐掉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多情的桃花眼低划过一道锋芒。
视线被丛密的苇叶芦花遮挡,冷风吹拂间,苇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正好掩盖了滩渡上的脚步声。
吴勇在原地不动,听到了一丝动静,但对方似乎有点怂,许久都没冒头。
没意思。
吴勇撇撇嘴,正想原路返回的时候,那幼儿的呼救声再次响起,而且比刚才凄厉了几分。
“娘的!”
吴勇呸了声,骂了句脏话,随即扒开芦苇丛继续往前面探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快到芦苇荡的边缘,而不远处是一个苇塘,小孩的哭喊声也越发清晰,就见在苇塘上方一颗歪脖子树,横出的树枝下吊着一个破旧的竹篓,趴在竹篓里的小孩脸蛋哭得通红,他一只脚挤出了底部的破洞,整个人摇摇欲坠。
更可怕的是,浅滩上趴着两只猪婆龙,张大嘴,正对着那只晃荡的脚虎视眈眈。
小孩在高处看到了吴勇,便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大声尖叫:“救我,伯伯救我!”
吴勇看到他试图站起来,绑着竹篓的麻绳欲断未断,他瞳孔猛地紧缩,训斥道:“不许动!你坐在那里别动,我这就想办法救你,听话,别动......”
小孩被他的语气吓到不敢动弹,小声抽噎着。
吴勇一边盯着小孩的情况,脚下加快速度,就在离那颗歪脖子树不到百步距离时,身后忽然有两支箭射来。
吴勇脚尖一点旋身躲过,不料,另一支箭却是直对着竹篓而去。
“啪。”
麻绳应声而断。
说时迟那时快,吴勇运足内力,三两步冲到竹篓下方,在小孩落入血盆大口前的刹那堪堪拎住他的后衣领,只见他手臂一甩,将人抛上半空,一脚用力踩在猪婆龙头上,借力腾跃而起接住了小孩。
小孩挂着泪痕,被吴勇夹在腋下,神情还是懵的。
然而,就在吴勇快要落地时,数百只羽箭从四面八方飞来!不但如此,地面的泥土烘然炸开,露出隐藏在下方的大片竹刺,就连上方都有一张铁网!
环环相扣,誓要将吴勇截杀于此!
只要吴勇一死,崔凌云一介书生不足为惧。
背后之人想破了脑袋才设下此局,眼见着吴勇就要落网,他躲在芦苇荡里兴奋到无声大笑,嘴角快要咧到耳根。
他睁大眼,想看清吴勇在陷阱里血溅三尺被扎成肉泥的场面。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哪蹿出来一个玄衣人,他手腕一抖从窄袖中抖出一条手指粗细的长锁链,如同鞭子那般席卷住竹刺,竟硬生生将地面的竹刺拔出了好几根,给吴勇腾出了落脚的空地。
设下陷阱的人:“!!!”
哪来的黄毛小儿,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坏他的好事!
吴勇一落地,抬头对着那道在暗中观察的视线笑了一下,漆黑的眼眸里充满了杀意,他握住身侧的竹刺,随手将整根竹子连根拔出。
双手举至头顶,那重达几十斤的竹子在他手中如同没有重量一般被舞得虎虎生风,铁网和箭矢在旋风中噼里啪啦相撞,全数被内劲弹了出去,没有落在吴勇身上一丝一毫。
躲在芦苇荡中的那位目瞪口呆,蹲在他身边的狗腿子脸色发白,哆哆嗦嗦请示道:“老大,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他娘的他也想知道该怎么办!
“不管了,他们就两个人,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还拿不下他们!兄弟们,给我杀!”
一炷香后。
被绑成粽子样倒挂在歪脖子树上的土匪老大,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他们一共在芦苇荡里分散埋伏了三十多个兄弟,没想到还没出马,就先被那玄衣人收拾了一半,等到他冲出去对吴勇喊打喊杀的时候,就剩下七个人了。
七个人能顶什么用?
给吴勇喂刀都嫌塞牙缝!
这次行动,他们不但损失了三十多个兄弟,还损失了两只猪婆龙,羽箭若干,火药若干,铁网一张,以及,挖了三天三夜的竹刺坑。
而铁和火药,在大周贵的要命。
思及此,土匪老大不禁泪流满面,肉疼的五脏六腑都在抽搐,只觉人生惨淡。
土匪头子凄凄惨惨,这边吴勇和暗十轻轻松松,双方之间仿佛被有一道无形的墙壁将其割裂开来。
吴勇对暗十的那套铁链子十分感兴趣:“看着像是墨家的手艺。”
暗十点点头:“将军慧眼如炬。”
说着,他在腕套上轻轻一按,那锁链便悉数收了回去,完全看不出来藏在哪。
吴勇啧啧称奇,也有点想搞一套来玩玩。
不过,相比较墨家的武器,他更好奇暗十的身份。
暗十察觉到他眼里的窥探之意,便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亮出了令牌。
银色的令牌在吴勇面前一晃而过,但吴勇眼力极佳,瞬间便看清了上面的龙纹,不禁神色愕然:“你们居然还活着?”
暗十勾了勾唇,抱拳:“还望将军保密。”
“这是自然。”随后又问,“你们如今还剩下多少人?”
暗十垂眸:“不到一千。”
“啊......”吴勇目光有些悠远,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就剩这么几个了。”
整整十万大军,剩下不到一千。
吴勇眨眨眼,表情说不出的怅然,但很快他便恢复了自然,说笑道:“我就说鸿云身边哪来的暗卫,之前我还跟俊远提过一句,说我怀疑鸿云身边的人来历不明,他倒好,去了趟江南就光顾着吃,半点没察觉你们的身份。”
提及吴俊远,暗十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真诚了些:“少将军是相信小主人。”
“哼,他还是太嫩,缺乏历练。”吴勇摆手,“不提他,话又说回来,你们不在鸿云身边保护,来此地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