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阴谋阳谋
事情过去多年,如今提起来林阳泽胃里依旧有些翻腾。
梁十七听完心中也略有不适,瞬间脑补出了一个伪君子的形象,不过她也好奇:“此事你没与其他人说过?”
“怎么可能!”林阳泽满脸惆怅,“我爹好歹在临安也是第二富,眼神不知多敏锐,那天我回去后他一眼就瞧出了我身上的不对劲,随后派人一查,就什么都知道了。”
“哟,你们讲什么呢?”
林阳泽和梁十七听到来人说话,便顺着声音朝门外养去,就见崔钰挟裹着冷风进来,发丝上细细密密一层雨雾,垂落的束发带也微微有些湿润。
“外头下雨了?”林阳泽问,他回来时候山头那边阴云尚未堆聚。
崔钰掸了掸身上的水雾,有些郁闷道:“我出门走到一半就开始下绵绵细雨了。”
江南秋季雨水充沛,好在今天这场雨雨势不大,不然他铁定被淋成落汤鸡。
“一场秋雨一场寒,你可别着凉了。”梁十七看他就像看不省心的弟弟,关怀道,“吃早膳了没?”
“没呢。”说起吃饭,崔钰就忍不住吐槽,“我哥那里的厨子手艺真心一般,别说我嘴巴被养叼吃不惯,就连文天逸那厮都觉得味如嚼蜡,真不知道我哥是怎么忍下来的,我看有空得让他们来客栈好好观摩观摩。”
伙计取走他身上的披风,递上热水浸泡过的巾帕。
崔钰将脸和手都擦拭了一遍,驱除身上的寒意。
梁十七起身去给他盛粥,听到这话不禁翻了个白眼:“亏你想的出来,崔府都换了多少批厨子厨娘了?要我说,为了你哥的生命安全,你不如让崔桓搬客来轩来住,大家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崔桓的命,自上次夜间刺杀失败后,崔府再次被清洗了一遍。
可这么大的宅院总要有人打扫伺候,于是,崔府招人——杀手混入其中——继续清理——继续招人。
如此周而复始,恶性循环。
从周府抬到乱葬岗的尸体都能堆积成山。
这里头最多的便是杀手伪装成的厨子厨娘,还有厨房的帮工和婆子。
梁十七犹记得她第一次进入崔府时,崔钰便打杀了好些人用来杀鸡儆猴,可惜,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上还是不怕死的人多。
当时她跟杨鸿云说起此事,还颇为唏嘘,如今却是麻木了。
崔钰当然也想崔桓搬到客来轩,奈何崔桓不愿意,大概是怕牵连到客来轩的人。
为此,崔钰也拿他没辙。
他在林阳泽对面坐下,重复问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你今个儿不用去书院么?”
“我跟夫子请了假。”林阳泽将倒好的茶水推到崔钰面前,也没瞒着崔钰,将周元正那档子烂事简而言之说了个大概。
然后把崔钰恶心得够呛,其实像清欢楼那样的地方金陵、燕京都有,但并不妨碍崔钰对其深痛恶绝。
见他面露反感,林阳泽转开话题道:“你哥身子可好些了?”
实际上,打从在青山村崔桓跟林阳泽摊牌那天起,林阳泽对崔桓便一直有种淡淡的敬畏感。
他着实摸不准崔桓这人,不知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而且崔桓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孤独感,和天性乐观的崔钰完全不同。
即使在人多的书院,崔桓也只和杨鸿云走得近,对其他同窗,他往往是看似温和知礼,实则客气疏离。
林阳泽和崔桓就鲜少有所交谈,他俩的关系说是泛泛之交也不为过。
但秉着相识一场是同窗的份上,林阳泽还是有些在意崔桓的身体状况。
崔钰摆摆手,神色怅然,他先是替兄长谢过林阳泽的关心,随后叹了口气道:“多亏韩洛的药丸,和墨汐的照顾,他比前几天气色好多了,想来再过半个月就能去书院上课。”
这......
倒也不必。
“以崔兄的才学,其实上不上学堂并无影响,还是身子骨重要。”
经历过杨鸿云和崔桓接二连三教做人,林阳泽如今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接受他们二人实力碾压一众人等的事实了。
明年二月,县试案首必定在杨鸿云跟崔桓之间,如若不然,他把头拧下来!
但这番夸赞并没有安慰到崔钰,反而使得他脸上的惆怅又增添了几分:“可不去书院,我哥还能干嘛呢?”
崔桓的病是崔家长年累月解不开的心结,在金陵,世家弟子都在背后喊他病秧子药罐子,崔家的仇敌更是恨不得他早日咽气。
他爹把他们兄弟俩遣送到石门镇,未必没有保护他们的心思。
毕竟,那种类似诅咒的话谁听了心里都会不舒服。
“你的粥。”
碗碟与桌面轻磕的响动唤回了崔钰的思绪,他眨眨微微酸胀的眼睛,轻声道了谢。
梁十七觑了他一眼,视线扫过他眼里的红血丝,并没有多问,转而继续跟林阳泽打探起董家的消息来。
崔钰边吃边竖起耳朵听,在林阳泽的只字片语中,梳理了一番董家的人脉关系。
他和崔桓都是外地来的,对临安的势力并不像林阳泽这个本地人那么清楚,他最多就是知晓几个官员罢了,像广陵郡的州府黄大人看似效忠皇帝,是个保皇派,背地里早已投靠了韩咏明,和那群何不食肉糜的贪官污吏沆瀣一气。
在听到林阳泽提及董泰宁为了讨好黄大人而将自个儿的庶女送去做妾时,崔钰面上闪过冷色,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
“那黄忻本就是个贪财好色的小人,不仅重欲还特惜命,他本是在刑部当职,但因为得罪了吴勇,便自行请罪到了广陵郡当通判,但不到三年,又当了知府。”
黄忻这招以退为进多聪明,广陵郡离燕京又几百里路,皇帝鞭长莫及,比起在燕京不知道有自在。
崔钰接着冷笑道:“我这样说黄忻你们或许都很陌生,但有一个人你们绝对知道。”
林阳泽好奇:“谁?”
“林奎。”
哦,是他。
这位梁十七再熟悉不过了,能和林奎相提并论,那黄忻的人品可见一斑。
就如梁十七所料,崔钰说他俩正是臭味相投,相见恨晚。
“上次齐王南巡,为何林奎能掩藏得那么好?还不是因为有黄忻打掩护,黄忻在燕京当官十余载,燕京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都能提前知晓一二,如此一来,就算是有巡抚来查也不怕。”
换句话来说,黄忻是个极为狡诈,极为难搞的人。
董家和黄忻有牵扯,对梁十七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而且除了黄忻,周家、叶家、金膳堂、还有船商两帮会,林林总总加起来能形成一个庞然大物,小小的客来轩给它塞牙缝都不够格。
梁十七拄着下巴难免有些头痛。
崔钰瞧了眼她纠结的神色,好意提醒道:“嫂夫人,客来轩所立时间太短,你没必要在这时候跟他们硬碰硬,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伯晏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有足够的权利后你再找他们算账也不迟啊。”
闻言,梁十七低垂的眸子闪过一道冷意,心中不禁冷笑:“这可由不得我,我教训了一个叶茹茹,便是得罪了叶、周、董三家,至于金膳堂......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除非我把菜谱贡献上去,为他们所用,金膳堂或许会放过客来轩一马,若不然,他们必定会毁了客来轩这个招牌。”
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梁十七眉头微微一蹙,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猛地想通了之前所困扰的一个问题:“那个岳榕!”
“谁?”崔钰一时没想起来这个人。
还是林阳泽提醒他:“汉口县厨艺比试拿到魁首的那个姑娘。”
“哦......”崔钰想起来了,“就之前被墨汐跟踪,得知要对你不利的那个?”
“没错。”梁十七神色略显凝重,“倘若我没有猜错,她应该跟金膳堂有关系,之前我一直很奇怪我和她无冤无仇,她为何会因为赵琇的三言两语而对我抱有那么大敌意,以至于要拿偷学厨艺之事来栽赃陷害。
而且,根据墨汐所说,岳榕似乎十分笃定我所拥有的厨艺是源于她父亲,你们不觉她的说法太过随便了吗?就好像只要她开口,旁人就一定会相信,她哪来的自信?”
崔钰一点就通:“除非,她所谓的父亲声名远扬,让她有所依仗。”
“或许说,是在厨艺方面十分权威。”林阳泽也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点,“毕竟,客来轩所出的菜品不说味道如何,菜式绝对够新颖罕见,就算找遍整个大周,也未必能找出第二家三天两头出新菜的酒楼。
在这种情况下,她想泼脏水毁你名声,就只有一个办法,找个权势威信都远超于你并且被厨子拥趸敬仰的人,这样,她成功后,你才会被挤出厨子的行当,从此再无立足之地。”
梁十七眸光微闪,眼底深处掠过阵阵寒意,语气幽冷:“没错,你所说的条件,金膳堂可是再符合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