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各怀心思
崔钰为人正直大方,满腔热忱,哪怕他背靠张正信,也从未仗势欺人,反而没大没小的跟他们称兄道弟,尽管做生意时经常锱铢必较,可他在大事上却从不含糊,言出必行。
若是他能在临安杀出一条路来,他们跟在后头不也能捡着肉吃?
这里在座的诸位都是千年修炼的狐狸,心里头那算盘打得是噼啪响,签署赌约可以说是因一时之气,可要说他们没想后招,舟四海也是不信的。
这不,梁十七不就被推到前头了么。
“说起来,今个儿怎不见赵东来?”舟四海扫了一圈,汉口县的酒楼老板几乎都到齐了,就是没瞧见赵东来的身影。
那李老板听到赵东来的名字,粗黑的眉头忍不住狠狠一皱,语气也不怎么和善:“上次他们东来顺拿了第一,心里飘了呗,哪还愿意与我等为伍。”
旁边的人不赞同道:“老李,话不能这么说,赵东来人还是不错的。”
“啧,这次我同意老李的话,你们可能不知道,赵东来和那姓岳的看对眼了,也不知道那女人跟赵东来说了什么,昨天我去跟他商议请梁十七出马,当时他露出的表情很是意味深长,似乎有点看不起梁十七的样子。”
舟四海捋胡子的动作一顿,惊讶:“他以前可是经常约崔钰喝酒,话语间非常推崇梁十七的厨艺,怎么忽然态度变化这么大!”
李老板摊手:“谁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我倒是曾听食客八卦,说赵东来的妹妹赵琇跟梁十七结仇已久,梁十七未出嫁前不是挺胖么,她和赵琇常在大街上扯头发打架,就赵琇那身子骨,梁十七揍她还不是跟虐小鸡仔似的,这一来二去,梁子便越结越大。她们二人在石门镇的名声那是半斤对八两,都不怎么好听!
后来,赵琇岁数逐年增长,眼见着梁十七都嫁了出去,赵琇快到议亲的年纪却无人问津,赵家就急了!可赵琇的名声摆在那儿,谁敢娶啊,赵家别无他法,不得不举家搬迁,只留了赵东来一个人在汉口县做生意。”
众人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
忽然王老板开口问道:“那赵琇如今嫁出去没有?”
李老板咂嘴:“你也不想想,若是她嫁出去了哪还能回来啊!”
也对......
舟四海捧着茶杯琢磨:“那岳姑娘也是赵琇介绍给赵东来的,她是想跟梁十七隔空打擂台呢。”
李老板嗤笑一声,唇角嘲讽:“要是梁十七嫁得不好也就罢了,错就错在梁十七如今日子过得太好,不但在石门镇挽回了名声,做的生意还蒸蒸日上,吃穿不愁,而且她嫁到杨家后,公婆讲理,相公德才兼备,这样的日子很多女子都羡慕不来。你们是没瞧见厨艺比试那天,赵琇在台上看到梁十七后那扭曲的表情,仿佛要把梁十七给生吞活剥了!”
王老板吐出瓜子壳,一脸唏嘘:“人比人气死人,我估计啊,赵琇肯定以为她嫁不出去是梁十七害的,所以把仇恨都施加在了梁十七身上,至于那姓岳的,我瞧着也不是什么好鸟,柔柔弱弱看着面相怪丧气的,咱们做生意的最忌讳娶这样的人,谁知道她肚皮下是黑是白。”
旁边的人笑着插话:“连王老板都说丧气了,那肯定白不到哪里去。”
王老板拿瓜子壳砸他,笑骂道:“就你多嘴!”
“哎,老舟,你出神想什么呢?”
被喊话的舟四海双目渐渐恢复焦距,就见他眼睛微微下垂,神色有些凝重,他嘴唇蠕动了两下,模拟两可道:“我隐约记得......金善堂里有个长老,好像姓岳......他娶了三个老婆都没能生下一儿半女,直到在近五十岁的时候娶了四姨娘,才生下一个女儿,他一心想要个儿子继承厨艺,对女儿不怎么待见,但他年事已高,只能把一身厨艺传授给女儿,若按年龄推算,似乎和岳姑娘差不多大。”
李老板手一抖,连茶水洒到衣襟也未曾察觉,嘴唇颤抖着问道:“你确定?”
舟四海沉默须臾,撇嘴:“不确定,记不太清。”
其余众人:“......”
气氛逐渐尴尬。
李老板尬笑:“嗐,老舟你头发还没白,怎么记性差成这样!”
王老板干巴巴道:“肯定是你舟车劳顿,太累的缘故,我看咱们不如就此散了吧,让老舟好好休息。”
其余人七嘴八舌地附和:“对对对,大伙儿趁这会儿还未到凌晨,赶紧回家,免得自家媳妇儿想东想西。”
说罢,众人逃也似的离开了。
徒留下满地的瓜子壳和果皮,以及一杯杯飘着白雾的茶盏......
却不见,舟四海坐在空荡荡的大堂里那难看的脸色。
掌柜和伙计都不敢打搅他,轻手轻脚地收拾杂乱的摊子。
不消片刻,舟四海慢吞吞地站起来,转头时,瞥见那跳跃的烛火,不知为何竟感觉有些晃眼,刺的双目有些疼痛,他捏着袖摆擦拭了下酸涩的眼眶,随即眨了眨眼,在伙计的搀扶下往后面的宅院走去。
随着他身影渐渐没入黑暗的通道,里头飘出来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希望不是......”
这一晚,诸位老板又失眠了。
不是因为赌约,而是因为岳榕和赵东来。
若岳榕真的是金善堂的人,那赵东来究竟知不知情?
岳榕隐瞒身份来汉口县的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真的只是想和梁十七一较高低?
一个又一个问题萦绕在心头,真是烦得要命!
他们烦,梁十七也烦。
回到两个时辰前,杨鸿云骑着马披星戴月而归,那会儿梁十七正在洗澡,韩洛换回男装坐在院子后的门槛上,嘴里还叼着一根糖葫芦,咔嚓咔嚓嚼得正香。
杨鸿云拴好马,喂了些粮草和糖块,去井边打水洗手的时候恰巧和韩洛打了个照面。
韩洛把糖葫芦往杨鸿云面前送了送,邪笑着问:“味道不错,来一串?”
杨鸿云用手指抵开,眼底浮起一丝嫌弃:“大晚上啃糖,也不怕烂牙。”
韩洛啧了声:“不吃就算。”
说着他又撩开衣摆岔开腿在门槛上坐下,边吃边说:“打从我有记忆起,就经常听到燕京城卖糖葫芦的小贩在大街上吆喝,可是我从来没尝到过。”
杨鸿云在手上打肥皂,头也不抬便怼了回去:“信口雌黄,你娘不是买过。”
“是买过,可不是没吃到么。”韩洛咬下最后一颗山楂果,将带着尖锐的竹签用力往地上一插,哼笑,“都被那几个狗崽子给抢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夜风中充满了杀气。
杨鸿云勉为其难抬眸睨了他一眼,没说话,又低下头仔仔细细清洗着手上的泡沫。
韩洛看到那块眼熟的肥皂,忍不住问:“你媳妇既然能做肥皂为什么不拿去卖?这东西可是暴利,齐王在燕京城都赚翻了。”
“齐王?”杨鸿云皱眉,心想,大概又跟那个不知来历的齐王妃有关。
他不愿提起吴南霜,怕韩洛多疑,便随口打发他:“太麻烦,十七不喜欢。”
韩洛:“......”行吧。
略过这一茬,韩洛转而跟杨鸿云说起今天有人来客栈闹事:“金善堂是圣祖赐名,里面的厨子大多都跟御厨挂钩,而先帝当政时,选拔的御厨皆是从金善堂内部挑选,正因如此,大周朝的厨子对金善堂趋之若鹜,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去,金善堂的名声也随之扩大。
我琢磨着,临安府所谓的百人厨艺大会,就是金善堂搞出来的名头,自从三十五年前魏德庸不管事后,跟随他的那批御厨也都纷纷辞官,躲进山里养老种田,剩下的这些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一桶水不满半桶水晃荡,净是做些哗众取宠的事儿!”
杨鸿云闻言眉心微微皱拢,眸子里露出一抹深思。
“为何说百人厨艺大会是金善堂所设?”
杨鸿云和韩洛听到那清澈的嗓音,不约而同朝厨房的方向望去,就见梁十七披着鹅黄的外衫撩开门帘缓步走来,她将烛台放在廊下柱子高侧的灯拖上,盖上方形的灯罩。
杨鸿云唇角上扬:“过来。”
梁十七捏着外衫的衣领跑过去,木屐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响声,待走到杨鸿云跟前,她仰起头抿嘴一笑,软绵绵地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没呀?”
“在学堂吃了,穿木屐不冷?”杨鸿云见她穿着袜子,稍微放下心来。
他让梁十七转过身去,托起她湿漉漉的头发用内力烘干。
梁十七乖巧地站着任凭杨鸿云动作,微微侧头眼神斜瞟过去看坐在门槛上正盯着他们两人一脸牙酸模样的韩洛,接着方才的话问:“难不成赢了百人厨艺大会,能直接进金善堂?”
韩洛一只腿弓起,胳膊架在腿上拖着下巴,似乎感觉有些无聊,打了个哈欠口齿不清道:“差不多吧,不过这种小比试,顶多给你个挂名的外姓弟子当当,没什么意思。”
梁十七抱着胳膊若有所思。
舟四海可没告诉她这一点,是他不知道,还是有意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