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秋分起
杨柏一个普通百姓,以前见过最大的官便是知县,如今却搭上了丞相府的船,怎能不嘚瑟。
有这座靠山,杨柏并不将杨松的威胁看在眼里,完全是有恃无恐。
就算是状告又如何?
那可是丞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知府看到他都得下跪。
杨柏为丞相办事,怕个鸟!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杨柏让杨兴发和王氏放宽心,杨松再能耐也不过是一介平民,他就不一样了,他替丞相府办事,得了一大笔银钱,足够他们一家搬到镇上成为大户,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
杨兴发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忧心忡忡,觉得天上不可能无端掉馅饼,劝说杨柏悠着点,当心丞相府卸磨杀驴。
杨柏不以为然:“那位大人说了,往后需要我的地方还多着呢,爹您就放心吧,安安心心在大房子里住着,俗话说宰相门前三品官,等我以后进了丞相府弄个管事当当,保准咱们一家都能吃香喝辣!”
“如今想来那瞎子算命还真没说错,柏儿就是比那白眼狼有出息!”王氏也是个眼皮子浅的,她活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村里那群捧高踩低的臭玩意儿,就该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金白银,估计有些人呐,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金元宝。”手里的金子倒腾来倒腾去,王氏心里乐开了花。
她眼红吴玉芝穿金戴银不是一天两天,青山村的村民又整天在背后对他们指指点点,她老早就不想待在那旮沓里了,现在搬到镇上正好,气死那群穷酸货!
有钱在手,王氏转身就上街扫荡,恨不得把“我有钱”“暴发户”等字眼刻在脑门上,杨柏三天两头上春院花天酒地,完全不顾赵氏大着肚子,整日整夜在房中以泪洗面。
杨大郎被王氏养歪了,不仅贪吃懒做,还和王氏一样爱钱如命,没那公子命却整天捏着公子的做派,收了一群狗腿子四处惹是生非。
杨兴发担忧了几天,不见杨松那边的动静,神经逐渐松懈下来后也学会了享乐,去赌坊的次数有增无减。
殊不知,他们一家的所作所为全被杨鸿云看在眼里。
“好家伙,这一家子吃喝嫖赌抽无一不沾,小侯爷,你们丞相府可真够大方,当散财童子呢。”文天逸嗤笑。
韩洛哪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明朝暗讽,脸上一派云淡风轻道:“我又不是丞相,问我做什么,你要真想知道,就去问他那两个狗腿子,问问他们这些年是如何打着丞相府的幌子在外敛财,查出来后记得上报官府,说不定也能像某人一样得到官府嘉奖。”
被指某人的杨鸿云抬眸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清冷的嗓音透着一丝寒意:“楼主若真想要赏银,哪需要找狗腿子,眼下不就有一个被通缉的逃犯。”
韩洛背脊一僵,脸色有点难看,口不择言道:“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的身价可比我来得值钱。”
杨鸿云闻言唇角笑意更深,却不达眼底:“所以,你想把我抓回去?”
话音一落,大堂内气氛陡然将至冰点,崔钰警惕地盯着韩洛身后的韩老四,只要他敢对杨鸿云出手,崔钰就算是豁出命也会挡在杨鸿云面前。
文天逸收起嬉皮笑脸,袖中的扇子落入掌心,浑身紧绷。
韩洛嘴唇紧抿,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
是了,从小他们就不是一派,更何况隔着祖辈的血海深仇,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喝茶才叫怪。
就当韩老四指尖飞镖将要射出之时,忽然桌面传来“咚”的一声。
就见梁十七淡笑逐渐隐去,面无表情的脸上竟有股肃杀之意,她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冷声道:“客栈是吃饭的地方,要打滚出去打。”
众人:“......”
他们看看正在气头上的梁十七,又看看毫无存在感的林阳泽。
失策,忘了还有其他人在场。
崔钰慢吞吞坐下,文天逸把扇子塞进袖子里,韩老四默默收回沾了毒的飞镖,韩洛悄无声息地将扶手上的裂痕遮盖住,一切都当无事发生过。
梁十七看着这群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很是心累:“既然你们不想继续叙旧,那就早点睡,小二,带他们去房间。”
“好嘞,客官楼上请。”
文天逸忽然反应过来,问杨鸿云:“原来你找我们来是为了叙旧?那你幼弟呢,他下落未明......”
“没想跟你叙旧。”杨鸿云截断他的话,不想听他继续叨叨,“小宝昨日便已找到,无需担心。”
听闻杨小宝安然无虞,文天逸忍不住松了口气:“那就好。”
无影楼杀人也有杀人的规矩,他们算是江湖门派,不是什么单子都接,稚童无辜,无影楼本就不该蹚浑水。
“咕~~~”
杨鸿云视线往下,扫过他的肚子。
文天逸尴尬地捂住,干笑:“那什么,我们一听到你的消息就急忙赶过来,还未来得及吃饭。”
杨鸿云哼笑:“我看是为了留肚子蹭饭。”
嗨呀,看破不说破,文天逸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有客人要吃饭,客来轩没有把人饿着的道理,梁十七卷起袖子去厨房,崔钰则是狠狠敲诈了两人一笔。
文天逸和韩洛都不差钱,不敲诈他们敲诈谁。
林阳泽瞅见崔钰笑眯眯地坐在那边数银票,再看文天逸和韩洛,心里莫名就平衡了。
是无影楼楼主小侯爷又怎么样,在客来轩只有被压榨的命。
后厨。
灶头上锅里的饭还热腾着,大晚上不宜吃太过油腻,伤肠胃,梁十七想了想,便打算做糟熘鱼片、鸡汤豆腐、桂花糯米藕、蒸螃蟹。
秋风起,蟹脚痒,九月圆脐十月尖。
一年之中,秋天是螃蟹最肥美的季节,九月雌蟹的黄最满,十月的公蟹膏最足。
大闸蟹又称中华绒螯蟹,栖于淡水湖泊河流,但在河口半咸水域繁殖,每年六至七月间新生幼蟹溯河进入淡水后,栖于江河、湖荡的岸边,掘穴而居,或隐藏在石砾、水草丛中。
在临安,大闸蟹并不难寻,只要在港湾间,设一闸,以竹编成,夜来隔闸,置一灯火,蟹见火光,即爬上竹簖,便能捕之。只是此物青壳白肚,两只螯钳十分厉害,难啃的很,极少有人愿意去吃它,于是乎,便宜了梁十七,不费吹灰之力以低廉的价格收来许多。
不过等螃蟹在客来轩打出名声,往后的价格怕是要涨上一涨。
螃蟹蒸起来容易,奈何制住它却有点难,厨房里被它夹过的厨子可不少,阿布等人看到它就心有戚戚。
而梁十七处理它则没那么多担忧,就见她两指捏住壳两边,用细绳压制住那虎虎生威的两只大螯钳,没了大钳子的威胁,后面捆起来便容易得多。
八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螃蟹,刚好挤满一蒸笼。
螃蟹要蒸一刻钟,梁十七盖上蒸笼盖,转身从鱼缸里捞出一尾鲻鱼,用来做糟熘鱼片。
鲻鱼在咸淡水中生活,在江河入海口极多,是石门镇常见的鱼种,卖价也不贵,鲻鱼肉质细嫩,味道鲜美,特别是冬至前的鲻鱼,鱼体最为丰满,腹背皆腴,特别肥美,眼下倒是差了一点儿,但用来做糟熘鱼片绰绰有余。
刮鱼鳞,去脏腑,剔骨切片。
片好的鱼肉要在凉水中浸泡一个时辰。
梁十七将鱼片浸入水中后,螃蟹便差不多蒸熟了。
她装分成两大盘端出去,不想大堂里就韩洛独自坐在轮椅上,崔钰和林阳泽两人在门口站着,仰头不知在看什么。
韩洛转头见是梁十七,矜持地朝她点了点头。
“他们人呢?”梁十七疑惑。
崔钰听见声音回首笑道:“在外面切磋呢,一对二,可有意思了,嫂夫人来看看?”
梁十七:“......我不看。”以多欺少,有意思个毛线!
梁十七话音方落,外面打得天昏地暗的三人便回来了。
“小心烫,我来。”杨鸿云接过梁十七手中的盘子,只见他衣炔飘飘洁白如旧,看不出是像打过架的样子。
韩老四落后几步,他走到韩洛身后明显气息不稳,嘴唇发白,但不像是受重伤。
最惨的要数文天逸,他那身艳红的纱袍破了数道口子,像破布一样挂在身上,发丝凌乱,左眼还多了一个黑眼圈。
崔钰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文天逸瞬间炸毛:“你笑屁啊!”
“对对,我就是笑屁哈哈哈......”崔钰脸上的笑容逐渐猖狂。
文天逸恨恨撩起滑下肩头的红袍,指着杨鸿云的手指颤啊颤:“你是不是人?一对二啊,你居然赢得这么轻松,韩老四,你是不是放水了?”
韩老四朝他翻了个白眼:“自己弱怪谁?”
“嗨呀!狗崽子!”文天逸撩起袖子又想跟他打。
崔钰赶忙拦住发疯的文天逸,不敢去看他的脸,憋笑道:“别闹了,赶紧吃饭,不然惹嫂夫人不高兴,你在客来轩连饭都没得吃。”
文天逸甩袖:哼,民以食为天,我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