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张 小侯爷
白蛇传的故事很快从客来轩传开,除了白娘子和许宣的爱情故事被人津津乐道,还有人在猜测所谓的杭州是不是他们临安府,同样是江南,同样有湖,至于桥,江南傍山依水河道蜿蜒绵亘,最不缺的就是桥。
石门镇刮起一阵“白蛇”风,山里捕蛇的人少了,姑娘们都学白娘子穿起了白衣,把成衣铺老板乐得每天合不拢嘴。
一到下雨天,卖得最好的当属油纸伞,公子小姐撑伞在石桥上徘徊,亦想如白娘子许宣那般寻得一段姻缘。
江面船夫摇着桨,站在船头引吭高歌。
一切,都仿佛如故事中那般。
还有唱戏的戏班子想要排白蛇传的戏,特此跑来询问说书人,崔钰趁机又赚了一笔,不过此乃后话,眼下,客来轩依旧在为生意忙碌。
梁十七在厨房脱不开身,没法去码头送吴俊远和谢雅淳一程,只好让杨鸿云替她道别。
然而吴俊远怕谢雅淳触景生情又掉眼泪,索性一个也不让送,兀自带着家奴同镖师一行人天未亮就离开了客来轩。
等崔钰他们发现时,兄妹俩已经在赶往燕京的商船上了。
商船沿着大运河一路往北,途径广陵郡码头稍作休憩,船靠边停后,船工甩下船锚将船定住,以防被江浪冲走。
工人分批前来将船上的货物搬走,大多是丝绸、纸张和茶叶等贵重之物,船舱被搬空三分之一,随后又会被广陵郡的货物填满。
商船就这样沿途不停地做买卖,直至燕京城。
工人搬运货物还要好些工夫,吴俊远便和谢雅淳下船透透气。
他们坐船上四周都是水,一两天还觉得有趣,时间长了就会感觉烦闷,谢雅淳没怎么坐过船,她整日憋在船舱里,不但胸闷气燥,还有点晕。
好在梁十七猜到他们坐船会不舒服,便偷偷在她包袱里塞了一罐薄荷膏,抹一点在鼻下清凉又醒神,除此之外,她还给放了些晾干的花瓣和水果,以及一些零嘴,水果干泡花茶喝,酸酸甜甜能解腻,而零嘴那就太多了,饼干、肉脯、鱼丝、糖果等等,只要是能方便长时间携带的东西,梁十七全部一股脑儿塞进了她的行李。
吴俊远看着谢雅淳每天换着花样吃零食,心里酸溜溜的,他好歹也是杨鸿云的大哥,怎么就没他的份儿?
但不得不承认,杨鸿云娶的这媳妇太贴心了,能干又懂事,如果没有她准备好这一切,谢雅淳哪能舒舒服服坐在船上吃零食,怕是天天都要对着江水掉金豆豆。
两人下船后寻了附近一家茶楼小坐,不料碰到了吴俊远最不想看到的人。
那人一袭赭色锦袍,单手插腰站在江边盘玩着两个核桃,俊朗的面容之上堆着虚假的笑容,他身后有两名官员跟随,一蓝一红,正是广陵郡的知府和底下不知哪个地方的知县,两人低眉顺眼的模样看的吴俊远频频冷笑。
“晦气。”吴俊远低骂一声,也没了喝茶放风的心思,“淳儿,我们回去吧。”
谢雅淳心性单纯,但不代表她傻。
韩洛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她一眼就能看到,当即也没了心情。
韩家和吴家结怨已久,她之所以家破人亡不得已被吴家收留,也是因韩家遭的孽,她对韩家的恨意不比吴家人少。
于是她也跟着吴俊远站起来。
吴俊远付了茶钱,谢雅淳戴上帷帽,两人缓步离开茶馆。
那韩洛别看着文质彬彬,疯起来与疯狗无异,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所以吴俊远不想在这地方跟韩洛有牵扯,只想悄无声息地离开。
但事与愿违,他们走出茶馆不到十步,韩洛似有所感地转过头来,正好看到吴俊远和谢雅淳的背影。
两个官员一路过来把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能打听到这位爷来广陵的目的,只好陪他在大太阳底下晒着看江水浪花,可他们毕竟年纪大,经不住折腾,而且走了半天都没能吃上一口饭,实在是饿得慌。
他们互看一眼,刚壮起胆子想跟韩洛提议去酒楼,韩洛却转头看到了什么,眼睛倏地发亮,把核桃往他们手里一塞,蹭蹭蹭就跑了。
两位官员抱着核桃面面相觑:???
“小侯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他们往前追了两步,韩洛停住回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凶恶道:“都给我站住,谁敢过来,小爷我砍了他脑袋!”
两个官员立马止住脚步,往前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等两人扶正官帽,大街上哪还有韩洛的身影。
吴俊远听到韩洛的怒吼就知道事情不好,连忙拽住谢雅淳,嘱咐道:“抓紧。”
“嗯!”谢雅淳圈住吴俊远的脖子闭上眼睛,吴俊远轻功了得,带着一个人依旧能飞檐走壁,谢雅淳怕自己会惊叫出声,死死闭着眼不敢往地面看,只听得到耳边呼呼风声,刮起了她帽上的白纱。
不过几息,吴俊远便带着谢雅淳回到商船,他三两步跨上木板,把谢雅淳往船舱里一推,转身就同追上来的韩洛交起手来。
韩洛这个疯子功夫不及在军营里摸滚打爬的吴俊远,可他不要命,用的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但吴俊远身后牵系着三万士兵,肩负着保家卫国的重责,他就算是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这个疯子的手里!
吴俊远有所顾忌,便显得缩手缩脚,不敢与韩洛硬碰硬。
可韩洛压根就不是那种识时务的人,他哪里管吴俊远是不是少将军,他只知道,这个人很强!能让他血液沸腾!
“吴俊远,怎么,在燕京留了俩月过得太过潇洒,军营里学的那些都给忘了?”韩洛盯着吴俊远就像是闻到血腥味的豺狼,他看得出吴俊远在藏拙,这让他心里很不爽,出手的招式也越发狠厉,边打,还不忘出言讽刺,“连我都打不过,你还妄想上阵杀敌,我看不如让我奏请圣上,留你在燕京当个御林军算了。”
“滚犊子!”吴俊远一脚踹向韩洛的胸口。
这一脚他没留有余力,穿透韩洛双臂震得他胸腔发麻,连连倒退了近七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韩洛只觉喉间涌上一阵热流,单膝跪地捂着胸膛猛地喷出一口血水,他双眼死死盯着吴俊远,眼底的光芒亮得渗人,不怒反笑:“哈,好好好,吴俊远我果然没看错你,再来!”
说着,他站起来,握拳又想冲过去。
吴俊远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又有点憋屈,如果可以,他真想把韩洛的脑袋拧下来算了,也算为吴家报仇雪恨。
可是,他不能。
当他摆好姿势将要迎接韩洛的进攻,冷不丁背后传来一道俏生生的嗓音,还带着一丝怒气:“来什么来,你不要命,我俊远哥哥命贵着呢!”
谢雅淳推开船舱门,抬手就把茶杯往韩洛身上砸。
这个坏蛋!
韩洛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经脉倒流,就因为这一顿,恰好被陶瓷的茶杯砸了个满头。
茶杯在韩洛脑门上一跃,“噗通”掉下了水里。
韩洛眨眨眼,不可思议地伸手摸了摸脑门,指腹上温热黏稠,一看,满指殷红。
“嘶......你这丫头心够狠,敢砸小爷,信不信我把你剁碎丢海里喂鱼!”韩洛韩小侯爷是个逢高手就挑衅的武疯子,他流过血受过伤,那也是高手之间的切磋赌命,何曾被一个小丫头片子伤过!
他一个小侯爷,说出去脸还要不要了?
韩洛摁着脑门,气得鼻子都歪了,看向谢雅淳的眼神仿佛要将她抽皮扒筋,比恶鬼还要可怖。
吴俊远蹙眉挡在谢雅淳面前,冷声道:“有我在你别想动淳儿一根头发。”
“呵,就凭你?只要我想,哪怕吴勇在我面前,也保不住她。”韩洛眼眸里面闪过一道寒光,他脸上明明笑着,却显得格外可怕和阴沉。
谢雅淳被他阴冷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双腿也在发颤。
但是,她不想在韩洛面前表现出懦弱的一面,她怕谁也不能怕韩家人。
“我不怕,我爹是护国良将,是为国捐躯的忠臣,而我......”谢雅淳硬着头皮迎上韩洛的视线,袖下的双手握拳,指甲死死掐着掌心,高声道,“是陛下亲封的郡主,虽只正三品,但也并非你说打杀就能打杀的!”
小姑娘昂着头,倔强地看着他。
对上谢雅淳大无畏的眼神,韩洛瞳孔不自然地收缩,呼吸倏地一滞,他视线下移,望着那截修长白皙的脖颈,心脏不受控地跳动起来,手指抽动着比划,仿佛想要一把将之捏碎。
他喉间滑动了一下,忽然背过身去:“算了,今个儿看在少将军的份上,小爷我心情好,不跟你一个女流之辈计较,但倘若有下次,可就不是剁碎喂鱼这么简单了。”
“阿良!”
随着韩洛一声召唤,从船下方蹿上来一个灰衣侍卫跪在韩洛面前,掏出素绢,低下头双手奉上:“小侯爷。”
韩洛接过覆盖住脑门的伤口,离开前,回过头看了谢雅淳一眼,淡红薄唇邪异的勾起:“谢雅淳,我记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