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孤独
如今杨松在木工上进步颇多,他按照梁十七给的图纸,结合自己的思路,打造出不少新颖样式。
慢工出细活。
没有王氏克扣工钱。
杨松的荷包渐鼓起来,手头有钱,人就有底气,再加上夫妇两勤学,如今瞧着倒是更舔几分儒雅随和。
吴玉芝身体还在恢复当中,不能长时间走动,只偶尔扶着墙松松筋骨。
他们听到马车声,杨小宝第一个按捺不住,背书声磕磕绊绊,眼珠子止不住往外瞟,踮起脚尖翘首以盼。
“爹,娘,是大哥大嫂回来了!”
“小滑头。”吴玉芝卷起书笑着敲他脑袋,“去吧。”
小宝欢呼雀跃,往院子门口跑去。
“小宝。”梁十七跳下马车,就被小萝卜头抱住了腿,她掐着胳肢窝把人抱起来,掂了掂,“重了,也长高了,看来有好好吃饭。”
杨小宝害羞地抿嘴微笑,两眼眯成月牙儿,像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他五官长得很像杨鸿云,将来定也是个美男子。
杨鸿云和车夫把杂七杂八带来的东西都搬到屋子里,出来见梁十七还抱着小宝,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笑得花枝乱颤,他眉心微微拧了拧,走过去直接把人拎到地上,板着脸教训:“都多大了还让人抱,你嫂子一路颠簸,你也不嫌她累。”
杨小宝嘟起嘴,扯着梁十七的衣摆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仰头朝杨鸿云冷哼,脸颊气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自从上梁那天,杨鸿云没告诉他偷偷回石门镇这件事让他心里很难受,他总觉得大哥没以前那样待他好了,而且,他不让自己黏着大嫂,贼小气!
于是,杨小宝单方面宣布决裂,但过了不到半天,他又开始想念杨鸿云。
村里的孩子都听杨大郎的话,不让他一起玩,还经常抢他的玩具,有一次杨大郎夺了梁十七买给他的纸鸢,他当时发狠,两人就在草地上扭打起来。
第一次,他打赢了杨大郎,打得他哇哇痛哭,说回头要告诉阿爷阿奶。
杨小宝心想,你是没见过阿爷阿奶被我爹用扫把赶出去的模样,一点都不厉害,他才不怕呢。
最后,纸鸢碎了,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回家,又被吴玉芝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可他心里却是畅快的,这些伤和以前的相比,一点儿也不疼。
也是那天起,杨小宝变得开朗,不再总想着出去玩,而是听爹娘的话静下心来用功读书,争取明年去镇上的书院上课。
这样,他就能和大哥大嫂住一起了!
小孩的心思复杂难猜,梁十七看不出他那张酷似杨鸿云的脸上在想些什么,只觉得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可爱极了,就像是缩小版的杨鸿云。
她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那软绵绵的脸蛋,斜睨了眼杨鸿云,嗔怪道:“他好不容易见你一次,你责怪他做什么。”
“小宝乖,别理他,嫂子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走,去屋里看看。”
梁十七伸手,杨小宝握住,仰起头笑得要多甜又多甜:“谢谢大嫂。”
哎呀,真乖!
梁十七就喜欢这种可爱又乖巧懂事的小孩儿。
被晾在一边的杨鸿云抱起胳膊,轻嗤,小萝卜头也长大了,心眼还挺多,他走过去恶狠狠地揉了下杨小宝的头,把绑好的发揪揪揉成了鸡窝。
“你干嘛!”小宝气到跺脚。
杨鸿云居高临下看着他,嘲讽:“幼稚。”
麻蛋!到底是谁幼稚?!
杨小宝气呼呼跑过去想推搡杨鸿云,却怎么也碰到他,他就像逗小狗一样把他溜得在团团转。
杨小宝简直要气死了,他怀疑大哥被人掉了包,不然他从前那个稳重成熟不苟言笑的大哥去哪了?
还他冷面大哥啊啊啊!!
梁十七笑着摇摇头,走到吴玉芝和杨松面前:“爹,娘。”
“诶!”吴玉芝牵过梁十七的手上下打量,心疼皱眉,“怎么又瘦了?酒楼生意是不是很辛苦?鸿云也是,怎么都不注意些。”
“娘,没有的事儿,他待我挺好的,再说瘦一点也好,我以前太胖了。”
“胖点好,有福气。”
吴玉芝看着院子里打闹的兄弟俩笑得和蔼,牵着梁十七的手坐下:“来这边坐,我许久没见过鸿云这般开怀了,他呀,打小性子就闷,别人怎么逗他都不笑,小小年纪就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也不和同龄人玩,一直都独来独往,也就李大仁这小子爱跟在他屁.股后头闹腾。长大后鸿云性子就愈发冷了,有时候我们做爹娘的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直到他娶了你。”
梁十七眨眨眼。
吴玉芝轻笑:“谢谢你,十七。”
梁十七对突如其来的煽情感觉很不好意思,搔搔脸颊嘀咕道:“他本来就很好啊。”
别看杨鸿云冷心冷面的,其实他一直很关心身边的人,不爱说话只是因为懒,嫌说话太累,他脑袋比常人要聪明,别人解释半天都无法理清楚的事情他一句话就能明白,他们跟不上他的思维节奏,如果想要正常相处,杨鸿云势必要去将就。
但这样对他来说太累,也太无聊。
他所认识的朋友中,大概只有崔桓是能真正理解他的人,崔钰还差点,至于林阳泽,杨鸿云可能都没把他当朋友看,大概也就是一个稍微熟悉的同窗。
所以,与其说曾经的杨鸿云冷漠,不如说他是孤独。
杨小宝又何尝不是呢?
之前杨鸿云提过,如果明年让杨小宝去考童生试,很大可能会考上,他打小跟着杨鸿云念书,三岁便能写自己的名字,五岁千字文倒背如流,四书五经他或许无法理解,但若是论记忆,未必会输给别人。
他的智力已经超过同龄人一大截,也和他们玩不到一块儿,村里的孩子会排挤他,是因为他们觉得杨小宝是个怪小孩,说出来的话他们听不懂。
比如,其他小孩在用泥巴堆娃娃扮家家酒的时候,杨小宝就会说:“泥人太脆,遇水则化,不如木头结实轻便,不过书上说泥土可以烧成瓦、砖、瓷......”
什么瓦砖瓷,能吃吗?
其他穿着开裆裤的小孩脑袋爬满了问号。
他们听着从杨小宝嘴里蹦出一大串像是天书一样的话,看他的眼神就跟看怪物一样,久而久之,他们都不爱和杨小宝玩了。
杨鸿云不把小宝带在身边也是顾忌小宝在他耳濡目染之下,和他走同样的道路。
“慧极必伤,太聪明不是什么好事。”还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梁十七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不再提起要把小宝接到镇上来住这种话。
他们在青山村住了两日,杨鸿云没见到李大仁,杨松说他有事出远门,几个月内可能不会回来。
这么久?
杨鸿云疑惑:“他去哪儿了?”
杨松摇头:“不太清楚,不过他和翠桃母女俩保证,过年前肯定会回来,到时候就去她家里提亲,翠桃是个好姑娘,他们能成是一桩好姻缘。”
说到此处,杨松语气有点踌躇,“鸿云,村里那些爱嚼舌根的仗着大仁没有长辈撑腰,没少传他和翠桃的风言风语,所以我想,等他回来收他为义子,你看如何?”
“挺好,如此一来,他的婚事我们也能多帮衬一些。”杨鸿云和李大仁本来就以兄弟相称,李大仁平日里也很照顾他爹娘,能成为一家人再好不过。
启程前,杨鸿云拜别双亲,他似有话想对吴玉芝说,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讲。
燕京的事还是等吴玉芝身体康复后再提吧,上一辈的罪孽,太沉重。
梁十七和杨鸿云回到客来轩,跟许久未见的林阳泽打了个照面,他面容憔悴,看样子这几日过得不太好。
他面对众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把梁秋和休了。”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都没表现出意外,梁秋和跟朝廷官员的案子牵扯上,即使林阳泽不愿,他爹娘也容不得这样有污点的女人做儿媳,这事关林阳泽将来的仕途。
但林阳泽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没有不愿,反而透着一股恨意。
他说:“梁秋和得知林家被围,就明白她勾结林香萱的事情瞒不住......”
那天林阳泽怒气冲冲快马加鞭回到临安主家,果不其然看到梁秋和在拿她肚里的孩子做筹码,求林父林母想办法把她摘出去。
“秋和知错,但我只是想帮相公,才和林香萱有往来,林大人做的那些事情我真的不知情啊,爹,娘,难道你们就忍心你们的孙子去蹲大牢吗?”梁秋和泪如雨下。
她见林母神色有所动容,顿时心中一喜,又挤出两行泪来膝行到林母身侧,抓着她的衣摆哭着恳求,“娘,求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就帮我这一次吧,孩子不能没有娘......啊!”
梁秋和情绪正上头,冷不丁被人拽住后衣领提溜到了一边。
她看清来人,心头猛地一跳,神情惶恐:“相、相公,你怎么......”
“我怎么回来了?”林阳泽打断她的话,眼神冷若寒霜,“之前不是你一直哭着喊着让我回来,现在看到我回来,你不高兴?”
梁秋和被他阴鸷的双眼盯着,仿佛置身冰窖,牙齿止不住上下打颤,哆哆嗦嗦道:“高、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