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计谋
他们两人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只喝酒。
崔钰见他们挑剔的模样,一脸鄙夷,跟梁十七告状:“你看你,都把他们惯成什么样子了,我从小到大,就没见我哥挑食的时候,伯晏也是,以前野菜树根都吃得,现在倒好,见酒席都入不了他的眼了。”
杨鸿云冷飕飕看了他一眼。
瞥见梁十七扫过来的视线,皱眉啧了一声,又拿起筷子慢吞吞夹菜,面无表情地咀嚼,吃一口看梁十七一眼,那意思:我吃了,我没挑。
真是被吃的死死的。
崔桓喝酒,笑着看他们两个。
崔钰告状不成,反被杨鸿云冰冷的眼神冻得一哆嗦,一脸悻悻然,也不再作妖了。
唯有林阳泽吃得高兴,见他们嫌弃菜的味道,他还很惊讶:“我觉得味道挺不错,吃起来比宾鸿楼的厨子都要好,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唉......”崔钰托着下巴叹气,咂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等新店开张,你尝过嫂夫人的手艺,就知道什么叫天差地别。”
林阳泽放下筷子,认真想了想,还是秉着求学的态度问梁十七:“他们都是你教的,同一道菜,用同一张菜谱,做出来的味道怎会不同?”
不仅林阳泽疑惑,崔钰和崔桓也挺迷惑的,他们猜测是不是梁十七有所保留,毕竟教技艺的师父都这样,要留有后手,以防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天真。”梁十七一看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孟子曰:君子远庖厨。你们几个,谁下过厨?”
除了杨鸿云,其他三人都摇头。
梁十七嗤笑一声,指尖轻点桌面:“做菜和练武一样,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火候,刀功,悟性,千差百异,就说一盘蛋炒饭,够简单吧,是个厨子都能做,但能做不代表做得好吃,不信回头我让吴师傅和刘师傅分别炒一盘给你们试试。”
“我之前做的那道双皮奶,有人嫌过于寡淡,不够甜,也有人觉得太过甜腻,因为每个人对味道的敏锐程度,钟爱的口味都有所不同,厨子也一样,吴师傅偏好咸,他做菜时会下意识多放点盐。”说着,她分别点出翡翠虾仁和白灼菜心,“这两道菜味道过重了。”
梁十七讲得很通俗易懂。
其他人都能理解。
看来,还是他们太过想当然了。
“厨子的五感和平日里的习惯,都会影响一道菜的成功与否,并不是有菜谱就能万事大吉。”说到此处,梁十七忽然想到什么,停顿下来,看向林阳泽,直言不讳道:“我之前赢了郭大川,你们一直以为我手上有菜谱对吧。”
被当众点破,林阳泽内心有瞬间的慌张,他神色尴尬,余光时不时瞟向崔桓,轻咳一声,没敢否认。
崔钰却突然啊一声,怒而拍桌:“原来那群狗崽子是你派来的啊,假装来客来轩吃饭,吃到半途说要借茅房,然后就偷偷溜进了后院翻箱倒柜,我以为是普通的贼呢,没想到他们是去偷菜谱!”
什么跟什么?!
林阳泽被说懵了,听清楚后,急巴巴为自己辩解:“没有的事,我想过花重金买菜谱,但没想过去偷啊,要是被抓到,我名声还要不要了。”
也是。
崔钰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断送前途的事林阳泽不会去做。
“嘶,那会是谁?”
杨鸿云道:“不是梁秋和就是郭大川,郭大川的嫌疑更大。”
梁十七投给他一个赞同的眼神:“我也这么想,他派人来了两次,第二次的时候,我把古井烧鹅的菜谱塞在了橱柜后面的暗格里,他没找到。”
崔桓挑眉:“假的?”
“不,真的,古井烧鹅的食材配方,步骤,我都写得一清二楚。”
说完,梁十七眼红唇翘起,对他们勾勾手指。
杨鸿云瞧见她眼底浮起的狡诈,就知道她准是又想出什么折腾人的法子了,不知道这次,她想算计的是谁。
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凑过去。
梁十七压低声音问:“想不想玩一票大的?”
杨鸿云问:“比如?”
“干掉宾鸿楼。”
“你......唔唔!”林阳泽还没跳起就被崔钰和崔桓一左一右眼疾手快地摁住。
崔钰捂住他的嘴,竖起手指:“嘘,嘘,别闹。”
眼神能杀人的话,崔钰怕是已经人头落地了。
宾鸿楼的老板坐在这里,你们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商讨如何毁掉宾鸿楼,是不是觉得他真的好欺负!
林阳泽气得眼睛都红了。
崔钰安抚他:“你别激动,既然宾鸿楼已经送给梁秋和,愁也是她愁,你替她急什么,没了一家宾鸿楼,可以再开一家的嘛。”
林阳泽挣脱开崔钰的手,瞪他,没好气道:“你懂什么。”
宾鸿楼是他经手的第一家酒楼,耗费了他数月心血,哪是说不要就不要的。
“先别急着生气,听我讲完,我的意思是......”
叽里咕噜一阵,梁十七坐直,笑眯眯问他们:“如何,干不干?”
崔钰抱着胳膊打了个寒噤,嗓音颤巍巍道:“嫂夫人,会不会太狠了?”
边说,他看了眼面如土色的林阳泽,“好歹,林兄和梁秋和夫妻一场,肚子里还有个孩子,没必要把她逼上绝路。”
不提梁十七幼年时期是如何被梁秋和母女折辱,就说他们搬来石门镇后,梁秋和便多次针对梁十七,还伤了她,单凭这两点,杨鸿云便无法对梁秋和产生任何怜惜之情。
他看向林阳泽,冷漠道:“若是不忍,你可以不掺和进来,没人会逼你。”
梁十七点头,添了一句:“你也可以选择回去提醒梁秋和,看看她会不会相信你。”
林阳泽听后脸色发白,当然不会,梁秋和跟梁十七积怨已久,事关梁十七,她压根听不进去,只会更加怀疑他和梁十七有染。
崔桓安慰他:“其实你也无需担忧,只要宾鸿楼的人不动手,十七的法子便无法施展,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林阳泽脸色又白了一层,这话,还不如不说。
梁十七无所谓地耸耸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反正退路我也替你想好了,具体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筵席结束。
崔桓身子不好,崔钰放心不下他,便让他先行回去休息。
“更深露重,你们驾马小心。”
“二少爷请放心。”
崔钰将崔桓送上马车后,还要回去盯着客来轩的伙计拆灶头:“都仔细些,东西不要落下。”
“是。”
林阳泽因住客来轩里,要等崔钰一起走,不然客栈里连个人影都没有,谁给他开门?
梁十七和杨鸿云自然也是要回客栈的,新房建好还得晾几天,暂时不能住人。
一听梁十七和杨鸿云要走,小宝抱着梁十七的腿开始掉金豆豆,梁十七于心不忍,便跟杨鸿云商量带他一起走:“他以前那么黏你,一个多月没见着,定然心里想念得紧,而且他也该启蒙了,让他跟着你,你教他读书识字也方便。”
梁十七知道杨鸿云疼爱小宝,觉得他应该会答应。
但没想到,杨鸿云一口拒绝了。
“他现在还不能走,留下陪爹娘,知道吗?”
杨鸿云伸手覆在小宝脑袋上,小宝低着头,衣摆被手指捏得紧紧的,豆大的眼泪水扑簌扑簌掉,在地面浸透出深色斑点。
梁十七还想劝说,却被吴玉芝扯住了衣袖,她摇摇头,示意梁十七别说了。
见杨鸿云态度坚决,梁十七也只能作罢。
“小宝,别哭了,嫂嫂答应你以后常回来看你。”泪水滚烫,越擦越多,梁十七心都揪起来了,只能抱着他小声哄着。
杨鸿云听到,很不赞同梁十七的说法,她在客栈每天都忙碌到夜晚,哪有时间回青山村,这种无法兑现的承诺,不该随意对小宝说出口,小宝会当真,若是他等不到梁十七回来,心里会更难受,也会对梁十七失望。
思及此,他眸底暗芒流转,冷下神色:“杨鸿宝,跟我过来。”
在梁十七怀里的小宝身体微微颤抖,杨鸿云还是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叫他的大名。
连梁十七都被杨鸿云的语气吓了一跳,她怕杨鸿云揍人,抱着小宝的手臂收紧,拧起眉不悦道:“小宝是舍不得我们,你别凶他。”
杨鸿云颇为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无奈道:“我不凶他,也不打他,就想跟他说几句话。”
“那......行吧。”
梁十七放开手,小宝跟在杨鸿云身后,一步三回头地看她,小表情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两人关上房门,外面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梁十七坐着等了会儿,又觉得屋里太过闷热,便同公婆说了一声,坐在屋外的石阶上纳凉,不远处的树林前,卢翠桃和李大仁都在,崔钰和林阳泽并肩站着,手持灯笼,指挥伙计把锅炉等物搬到马车上去。
今晚是新月,空中云层有点厚,整片空地都黑灯瞎火的,难免磕磕碰碰。
忽然,崔钰手里的灯笼灭了。
“烧光了,还有没有多余的蜡烛?”
梁十七记得为了祭祀,杨松买了不少蜡烛,好像就放在新房的堂屋里,于是她站起来对崔钰喊道:“供桌上有,我去拿。”
新屋离卢翠桃家就十几丈的距离,崔钰也没多想,就等她去拿。
云层漂浮,逐渐遮掩月色。
梁十七取出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踏上阶梯,推开门,顺着记忆找准供桌的方向,蹲下。
就在她摸到蜡烛,想点燃的刹那,后脑勺猛地传来一阵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