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酒席
之后,崔桓又透露了一点有关他和崔钰的身份,没有过多阐述,只提了两句。
金陵崔家。
四个字犹如巨鼓重锤,在林阳泽脑海中嗡嗡作响,震得他半晌没有回过神。
杨鸿云的运气居然这么好,小时候就被崔学文一眼相中。
怪不得,被两朝元老当今第一大学士崔学文教导过的学生,他能比得过吗?!
纵然他家财万贯,请一百个陈夫子,那也比不过崔学文一根手指头。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对杨鸿云的那一丝不甘心,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许久,他咽了下口水,问:“这些,梁十七知道吗?”
这个么......
关于杨鸿云和崔家的关系,梁十七是知道的,至于其他,崔桓也不敢确定她猜到了多少,想了想,便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伯晏大概跟她说过一些。”
“那崔钰?”林阳泽指有背后之人针对杨鸿云父母之事,他方才听到崔钰的猜测,似乎并不知情,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跟崔桓一样,是在装蒜。
崔桓抿嘴,没说话。
哦,就是不知道。
林阳泽心里莫名平衡了些。
待他情绪慢慢冷静下来后,乱成一浆糊的脑子也逐渐恢复清明,有了思考的能力,刚才乍一听崔桓似乎跟他谈论了许多,但仔细回味,除了崔氏兄弟的身份以及杨鸿云跟崔氏的关系外,其他说了跟没说一个样!
杨鸿云究竟是什么身份,连金陵崔氏的嫡系少爷都要顺着他?
为何有人要警告杨鸿云的父母?
还有,为什么崔桓说是另有人选中他?他指的又是谁?
一个个问题在林阳泽心头萦绕挥之不去,好歹他现在也算是被绑上贼船了吧,崔桓隐瞒得如此之深,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他这般想着,也这般问了。
崔桓静静地听完,垂眸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或许你也可以自己去查,只要......”
他蓦地抬眸,眼底浮起一抹杀意:“你命够硬。”
林阳泽心里被狠狠敲击了一下,有一丝惶恐,他喉间滑动,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得悻悻闭上。
气氛有些凝滞。
林阳泽不想再跟阴晴不定的崔桓待在一处,再多留片刻,怕是五脏六腑都能被他气得发疼,他愤愤甩袖离去,没走两步,停下。
“若是我说,我不愿站在你们这边,你真的会杀了我吗?”
背后传来一声轻叹,很轻,几乎捕捉不到。
“你说呢。”
短短三个字,仿佛裹着冰渣子,让林阳泽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直到林阳泽走远,崔桓抬脚往另一辆马车的树林走去,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参天大树背后。
杨鸿云抱着胳膊倚在树干上,怔怔看向树林里的方向,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他听到脚步,偏头一看,表情有点嫌弃。
崔桓啧了一声,气得捶他:“喂,我可是在帮你,你不道谢便罢了,还摆臭脸给我看,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杨鸿云侧身躲开,颦眉,反问道:“我几时说要接纳他?”
崔桓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不顾白色披风被弄脏,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他抚平袖摆,待胸腔内的疼痛感退去后,才正色道:“林阳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就凭他识人不清?”杨鸿云讥笑。
“咳,这个,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年少气盛,难免会被魑魅魍魉迷惑。”说完他心里又默默添了一句,你不也被梁十七迷得颠三倒四,连将军府的大小姐都不要了么,“何况,他现在已经痛改前非,重新擦亮眼做人,你且过段时间看他如何处理梁秋和,若他优柔寡断一错到底,咱们再放弃也不迟。”
“随你。”
从一开始,杨鸿云就没想过完把林阳泽拉到阵营里,他只是想利用林阳泽经商方面的才能罢了。
对他而言,利用林阳泽和把他当盟友,前者要比后者容易的多。
当然最主要还是崔钰在经商上手段太嫩了,至今连个合适的掌柜都找不到,找来的两个厨子也不堪大用,重担都压在梁十七一个人的肩上,就像今天,一旦梁十七有事不在,客来轩便没办法开门做生意。
好几晚,梁十七累得不省人事,连他回来的动静都听不到。
“唉。”
听到杨鸿云轻声叹气,崔桓纳闷:“你对林阳泽偏见是不是太深了些,他和梁十七不都过去了么,你还计较。”
杨鸿云余光瞥过去,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他站直身子,居高临下拍拍崔桓的肩膀,真诚道:“十七说,脑补太多是病,需要去治一治。”
崔桓一听,眼皮子止不住跳动,他伸手摁住。
“还有,她教了我一个词,我觉得这个词很适合你。”
崔桓明知道他嘴里吐不出好话,却还是下意识地接话道:“什么?”
“戏精。”
杨鸿云嘴角微微上扬,离去之际,又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看似安慰,实则无声嘲讽。
崔桓独自一人坐在树林里风中凌乱。
戏精。
他翻来覆去细细揣摩这两个字,发现,还挺形象,就是感觉像在骂人!
上梁宴定在申时三刻,太阳未落山之际。
除客来轩的伙计,杨松只请了里正和两个相熟的朋友,不过酉时,客人便已陆陆续续上了门。
里正妻儿子孙都来了,怕村民误以为他拖家带口来蹭吃蹭喝,便用红绸包了一串铜钱,还有一套文房四宝。
虽然不是上品,但心意到就行。
另外两户村民没什么能拿得出手,一个送了一箩筐的鸡蛋和鱼,底下还有一盆新鲜摸来的田螺;还有一个牵了一头小羊羔过来,是他家母羊自己生的。
崔钰孩子心性,摘了根草去逗它。
小羊羔大抵是害怕,有草也不吃,咩咩咩叫着。
杨松欢欢喜喜收下,把羊羔牵去羊圈里,杨小宝亦步亦趋跟着,时不时摸摸小羊羔毛茸茸的脑袋。
吴大厨和刘大厨早早开始准备,见客人上门,便立马开火,顿时,临时搭建的灶房厄内水汽蒸腾,煎炒烹炸之声不绝于耳。
来的小孩子用力吸着鼻子,闻见从灶房里传来阵阵香气,见大人在谈话,便按捺不住偷偷跑去打探,扒在门外望上一眼,然后迅速回到前面,拉起长辈的袖子,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将那厨房之中的情景说给他们听,惹得大人眉笑颜开,笑骂他们顽皮。
“别站着,都坐。”杨松将客人引入座位。
新屋前的空地,祭祀的香案和长桌已被撤掉,改撘凉棚,凉棚下摆了六张八仙桌,酒杯碗箸齐全,每只碗底还放了骨碟,碗碟都是客来轩专用,光滑简洁,干净大方。
四样凉菜已经上了桌,分别是卤味拼盘、凉拌猪耳朵、醉青虾和盐水毛豆,每道菜盘上都有不同的雕花装饰,既清爽,又漂亮。
崔钰等人已见怪不怪,坐下后不用招呼,各自谈笑风生,气氛融洽。
但其他人没见过啊!
小孩们摸摸酒杯,又摸摸漂亮的碗碟,盯着桌上的凉菜止不住流口水。
大人心头也是震惊不已,都在偷偷咽口水。
这么菜做的也太好看了!
他们低头看看因为常年劳作而皲裂的手掌,一时都不敢去触碰那些洁白无瑕的碗碟,唯恐弄脏了它。
杨松作为一家之主,端起酒杯站起身,满脸喜庆道:“这次建房,多亏了木匠和伙计们踏踏实实地帮忙干活儿,诸位朋友的鼎力相助,尤其是我的儿媳妇梁十七,没有她,就没有我们杨家的今天。”
被提名的梁十七脸上有点臊,搔搔面颊,害羞的笑了笑。
“咱们乡里乡间的,不用讲究太多,也别客气,一起干了这杯,就起筷吧。”杨松一杯酒仰头而尽。
其他人也都跟着举杯,随即拿起手边的筷子,开吃。
杨鸿云算半个主人,给他们斟酒,崔钰抬起酒杯:“说起来,林兄是第一次品尝客来轩的筵席,不知宾鸿楼办筵席可分档次?”
“自然有。”酒杯碰撞,林阳泽喝了一口,“喜宴,寿宴,豆腐饭,满月酒,还有普通的待客宴,席面的用料和精细程度都有所不同,具体还得看主人家的喜好和要求。”
客来轩自开张后还未承办过一次宴席,崔钰暗暗将此记下,提议让梁十七多拟些单子出来,若是有人来订,也有个准备。
梁十七点头应下,她咽下嘴里的菜才开口道:“今天的酒席算是先打个样,你们且仔细尝,若是觉得哪里不好就提出来,我回头找两位师傅去改。”
崔钰举箸夹菜,因凉菜的调味酱料都是梁十七一手扌喿办,倒也吃不出究竟是谁做的。
但等热菜一上来,这差别就大了。
崔钰因平时也吃两位师傅做的菜,虽能分辨出其中的不同,但尚能接受,甚至觉得他们的厨艺比在客来轩时还要好些,应该是有所进步。
而崔桓和杨鸿云一直吃得是梁十七的手艺,突然换了人,第一口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天差地别。